莫问农归处(八)

大约申时过后,日落时分,朱正廷才下旨回朝,蔡徐坤这回便是为了陈立农舒坦一些让墨雪去了后面之前陈立农来坐的那辆马车,让人将陈立农抬上了他的马车,软被铺了好几层,陈立农上车时他只叮嘱他好生歇息,不用说话。 

陈立农力乏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因为受凉浑身忽冷忽热的,他浑身也疼的厉害,太医开的药力有安眠的成分,他也就随着马车的摇摇晃晃再睡了下去。 

到了地方时他也未醒,醒来时天已黑,他也已经安睡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屋子里只燃了两只蜡烛,夏初就靠在他的床边浅眠着,额上覆着的是夏初为给他散热交替敷着的冷毛巾,睡了一觉身体里倒是没有那么疼了,他推了推睡着的夏初,看他一脸疲惫心疼地唤他:“初儿,初儿……” 

夏初闻声猛的睁眼,看见陈立农醒了便忙关切问道:“公子,怎么醒了,是渴了吗?” 

陈立农见他慌张模样拉住了他对要摇头微笑说:“不,初儿,我是想说我感觉好些了,你去榻上歇着吧。” 

夏初摇头说:“不行,公子你还未好,我不放心。” 

陈立农却安慰说着:“初儿,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也总不能为了照顾我把你自个儿身子累垮了吧,不然到时候你我都病着了可怎么办?” 

夏初用手探了下陈立农的额头,发热是退下去了,陈立农说的也不无道理,眼下这里只有他一人在陈立农身边伺候,若他也病倒了,到时候他们两人都无可依托之人,他倒不打紧,可公子若因此而遭罪是万万不可的。“公子,那我听你的,但若是有什么事您必然得叫我一声。”夏初放下手里握着的刚取下的方巾对陈立农叮嘱道。 

“嗯,我知道,去睡吧。”陈立农浅笑应着。 

夏初将方巾放好,才去了自己的小塌上和衣睡上,若是陈立农有事叫他,他也好能迅速起来。但一想到这里又有人又存心想害陈立农,他心里就难免担忧,眉头紧锁地在榻上翻转了好久才睡下去。 

陈立农或许是因白天睡了太多,到了这时他便怎么也睡不着了,只是睁着眼巴巴望着床顶,每一次的眨眼便是一段往事在目,一晃时光荏苒,他已年二十二,父亲和母亲去世已经五年之久,而他也做了五年的妓,心事却还未了,那满满记录着那些陷害他父亲官员的贪赃枉法的证据在去年不小心落入了楼子里妈妈的手中,他一直无法取回,他知道那是她握着的要挟他的筹码,她那样一个精打细算的人就算在他出嫁的时候也未将那个东西还给他,是料定他不得宠,还是料定了他以后还会回楼子里任她鱼肉呢? 

这些先不提,只是今日有人推他入水,是谁呢?谁要害他?闭上双眼,一抹哀痛被掩盖,为何他总要深陷于这些个阴谋算计之中,他不过只是长着一颗平常心,渴望着平常人平淡的生活罢了。 

斜月已低至半窗,夜已经深了,陈立农深深一声叹息,再次闭上了眼眸,辗转许久才得以再次浅眠睡去,想要有个好梦得到安慰,却发现梦是梦到了,却不是个好梦,楼子里的笙歌艳舞,那些个荒唐又叫人笑也带泪的岁月竟又回到了自己的梦中,惊醒,才发现是虚惊一场,他如今已出了楼子,在了景王府,恍若如梦。 

“初儿,初儿。”心悸地连连唤了两声,才惊觉刚刚的一梦已经让自己遍身冷汗涔涔。 

“公子,怎么了。”夏初闻声立刻醒来鞋都未穿好就来到了陈立农的身边。 

陈立农拉着他的手问他:“初儿,我可是真的出了楼子了?” 

闻言夏初心一紧,看着满额是汗的陈立农心疼地点头说:“是,公子,如今您已经真的出了楼子了。”取了一旁熏了香的帕子为陈立农轻柔擦拭着额上的冷汗怜惜地问道:“公子,可又是做噩梦了?” 

陈立农点头,握着夏初的手对他说:“初儿,我真的很高兴我自己能出了那里,可是初儿,我还是忘不了那里,那里是我的劫难。” 

夏初只好搂着陈立农对他一遍遍说:“公子,不要再想那里了,如今您已经是景王妃了,那里再不敢对你怎样了。”陈立农点头眼里却带着泪说:“是啊,怎么说都是有了个可以见人的身份了,出去了即便再让人笑话,别人也只敢戳着我的脊梁骨笑我,却不敢再如往常一样一些个银子砸下来,叫我笑便笑,叫我哭便要哭了。” 

“公子,何以这样说,谁也不敢取笑您了。”夏初知道今日陈立农是伤了心才会说出这些个平日里闷在心里的话,出了楼子里还有人要害自己,明明就只期待着有着平静的生活,可是一次次还是破灭了幻想,怎么能不伤心。 

“初儿,不必安慰我,外面的那些人怎样看,我还是知道的,我没事,只是做了个不好的梦,心里堵的想找你说会儿话,这些话也从来只能说给你听。”陈立农松开了夏初对他安慰一笑。

夏初有些难过地看着陈立农,这些年来,陈立农睡眠的时候几乎都是噩梦连连,这也是他睡眠不好的原因,每次见他这样辛苦,他都恨不得自己替了他。 

“初儿,天色还早,你再去睡会吧,我又扰了你睡眠了。”陈立农轻轻抚摸着夏初的头,眼神温柔。 

夏初颔首,便再扶陈立农躺下,对陈立农安慰道:“公子,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挂在心上了,往后您是断然再不会回去的了,安下心来,御医也说要让您放宽心思,这样您的身子才能好。” 

陈立农颔首对他浅柔一笑,便闭上了双眼,夏初为他掖好了被子,然后便再香炉里燃了佩兰(又名:薰衣草)熏香,好助陈立农安眠凝神,妥当后才又何以睡上。 

次日清晨醒来,秋阳才刚刚崭露头角,陈立农身子还未愈,力乏便只得安躺在床榻之上,夏初服侍了他简单洗漱便去了小厨房去做早膳,在走之前怕陈立农多想,便应陈立农所要求为他去了一本书来看,陈立农坐靠在床上,手握书卷,面色还泛着病态的白,偏着头正对着书本出神,全然未发现蔡徐坤已经进了这屋里。 

他看着陈立农病态娇弱,而着屋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便不由得蹙了蹙眉头,疑惑着这里怎一个人都没有,于是轻咳了两声好提醒陈立农这里来了人。 

陈立农闻声立刻侧头望去,一见竟是蔡徐坤,他不由得想慌忙放下书卷起身请安,蔡徐坤见了阻止他说:“你身子未愈就不必多礼了。” 

“是,多谢王爷。”闻得如此,陈立农还是在坐在床上微微躬了躬身,然后便不再说话。 

室内一时沉默,蔡徐坤便问道:“这里怎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就连他平日的贴身小厮夏初也不见。 

“初儿去做早膳了,所以才没人,王爷莫怪。”陈立农歉意说道。 

“府里未遣人过来吗?”蔡徐坤再次问道。 

陈立农浅浅一笑含着虚弱道:“有的,只是我喜清净,所以便回了总管,除了初儿便不再用什么人了。” 

蔡徐坤闻言便没再说什么,看了看陈立农又说道:“皇上吩咐了太医说是每日为你请脉,直到你康复为止。” 

微微一怔,陈立农再次躬身回说:“多谢皇上了。” 

“你且先休息,本王就先走了。”说罢蔡徐坤便转身离开。 

陈立农对着他背影说道:“恭送王爷。” 

蔡徐坤出了陈立农的碧春轩,在屋子待了一会儿他这才想起屋里的冷清,便吩咐了身后的子墨:“子墨,一会儿叫秦顺为陈立农屋里多送些银碳去,他身子畏寒,还有多送些厚一点儿的锦被和衣裳。” 

“是。”子墨恭敬回道。 

“你去吧,办完后去雪梅阁找本王即可。”蔡徐坤挥了挥手便大步朝雪梅阁墨雪那边走去。 

进到雪梅阁,扑鼻便迎来一股子熟悉的梅香,是墨雪最喜爱的香,集冬日初雪后绽放的梅花所制,会心一笑便叫人免了通传他进到屋内时墨雪已经起床梳洗打扮了,轻轻挥退了正为墨雪梳头的丫鬟,蔡徐坤接过了她手里握着的白象牙制成的梳子轻柔地为他梳着头,看着铜镜里墨雪那柔柔浅浅的笑容,蔡徐坤就对他说:“雪儿的头发越发的乌亮好看了,柔软的跟丝绸一般。” 

“你就知道哄我。”一声纤柔的娇嗔,墨雪面上的笑容笑的愈发娇灿。

蔡徐坤从他的梳妆盒中为他选了一支金累丝衔珠蝶形簪别于发髻之上问他:“可喜欢?” 

墨雪垂首低笑点头,然后站起身看向他说:“你今日早晨去了哪里,我起来就不见你了。” 

蔡徐坤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外厅已经布好了早膳对他笑说:“去看了一下陈立农。” 

闻言墨雪便皱眉看着他对他说:“徐坤,我不喜欢你去看他。” 

蔡徐坤见状也不生气,只对他笑着轻捏了一下他的鼻头宠溺地道:“吃醋了?” 

墨雪扁嘴诚实地点头,他双手拉着蔡徐坤的双手与他面对面地说着:“嗯,你是我的,只能看着我。” 

“都依你。”蔡徐坤宠溺笑了笑便在带着他去了已经摆好精致早膳的桌前坐下,亲自为他撑了一碗早上他吩咐厨房做的燕窝粥对他说:“昨日见你气色不太好,我便吩咐了厨房今早为你炖些燕窝粥吃,这里还特意做了你最爱的玉面虾饺,还有这里的青梅糕……” 

墨雪看着一桌子精心准备的早膳不由得拉着蔡徐坤倩笑道:“徐坤,你对我真好。” 

蔡徐坤则是微微一笑说:“这世上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二人尽兴用着早膳,一边子墨也已经吩咐完秦顺这个总管为陈立农那边按照蔡徐坤的吩咐去送银碳和锦被了,衣裳也已经派了人去量尺寸,要临时制作便要还需再等上几日。 

陈立农与夏初见到秦顺的时候,他是第一次见到府里的人对他恭恭敬敬地叫声王妃,往他们身后一看才看见了子墨,他是蔡徐坤身边的贴身随从,听明了秦顺的来意,陈立农便明了这恐怕是蔡徐坤吩咐下去的,心里微微有些感激,秦顺走时他叫夏初送人离开,他自己也微微对走在最后的子墨坐在床上微微欠身说:“替我谢谢王爷。” 

子墨微微点头,躬了躬身便离开了。 

夏初回来时,身后跟着范丞丞,见范丞丞手里提了一大堆东西冲他笑,他便也回以了他一个清浅的笑容说:“四弟,你怎来了?” 

范丞丞将东西递给夏初说:“我自然是来探望小嫂嫂了,我在我府里挑了些皇上那时赏的一些个名贵药材,那些可都对你的身子有用,而且你也知道那些东西对我这样的身体反倒是害,我还不如送给小嫂嫂呢。” 

范丞丞坐下接过夏初递过来的茶再笑问着陈立农说:“小嫂嫂,今日身子觉得怎么样?” 

除了你微微颔首说:“较之昨日好多了。” 

“那就好,小嫂嫂,你且宽心养着,我必然会为你抓到害你的凶手的。”范丞丞闻言安心地再喝了一口茶道。 

“有王爷这句话,我家公子便能安心睡下了,昨夜里或许是因为白天的惊吓做了一宿的噩梦。”一旁夏初接了话,再接过范丞丞的茶杯再为他换了杯茶。 

范丞丞闻言便蹙眉看向陈立农说道:“小嫂嫂莫怕,我必然会早些找到那人,还你一个清静。” 

“多谢四弟了。”陈立农感激一笑。 

范丞丞摆手说不用,看了看陈立农这番可怜病态的模样便转了话题,以免再惹他伤心,便笑着岔开了话题:“小嫂嫂如今身子不爽快,只怕我那被许诺过的香囊也是一时是得不到了。” 

陈立农见他一副可惜的模样轻笑了出来说:“你这般着急,我虽躺在床上无力下床,可是拿针线的力气还是有的,你若不嫌我慢,我停停歇歇倒是可以给你绣一绣的。” 

“哈哈。不急,我说笑呢,嫂嫂安心养好身子才是,不然为了我的香囊小嫂嫂再病了可就是我的罪过了。”范丞丞闻言大笑。 

陈立农点点头,便问道:“你来这里可先见过你哥哥了?” 

“听下人说哥哥还在用膳,我来时已经用过就想先不打扰他了,我便先来看嫂嫂了。”说罢再问了一下旁人时辰,闻得便对陈立农说:“我到时是辰时,现辰时已过了两刻,我想哥哥他们也应该用完膳了,那我先告辞了,嫂嫂你好生歇息。” 

陈立农微笑颔首目送他出去,说了多会儿话,他身子却是也有些乏了,便再躺下去小憩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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